2024人文季|師大梁實秋文學大師駐校作家黃瀚嶢老師專題演講

【由荒入野——書寫的生態想像 】側記

【關於自然文學的「自然」】

提起自然文學,你會先想到什麼?在請出劉克襄、吳明益等知名作家之前,讓我們先想想自然文學的「自然」包含了什麼。

最直觀的內容大致涵蓋蒼翠的森林、草地、神木、海岸線、飛魚、兩隻相偕飛過沙洲的水鳥……諸如此類,我們鮮少將樓房、交通運輸、商業活動加入其中,好像自然文學合該與人類活動劃分開來。對此,森林所出身的黃瀚嶢持有不一樣的看法。

上承馬克思對於自然的看法,他說,馬克思提出的「第一自然」指人和自然間存在的某種關係,生態環境之下有某種默默運作的系統。「第二自然」指資本主義發展之後,工業社會現代化之下產生的人造物,如金屬座椅、塑膠製品、液晶螢幕,看似與環境脫節實是我們難以將之與環境連結。而「第三自然」──出自美國學者安清(Anna Tsing)的《末日松茸》──則是第二自然的向上提升,指文明世界與自然世界發展出關係的多樣性,互相感染、交雜甚至交織。黃瀚嶢認為台灣的自然書寫也正隱隱然呈現這種第三自然的現象。

自然文學、環境文學、生態文學不應該被框限在類型書寫的領域,各自為陣,而應該是所有文學書寫都應該專注開發的一種態度,黃瀚嶢說,因為社會本來就是一個生態系統,文本裡或多或少包含了生態關注,比如《八尺門的辯護人》故事核心為遠洋漁業問題,仍將關注重心集中於生態層面。他希望書寫時能夠創造多元性,突破文類框架的邊界,以更加融通的眼光進行觀察及思考。

黃瀚嶢將分析生物及生態的思路放進文學寫作當中,使他儼然是個樂於實驗的科學家。他將書寫喻作實驗場,嘗試加進所有元素是為了觀測任何可能性的發生。具體而言,黃瀚嶢期待自然書寫可以擺脫大篇幅非人的書寫,以創制一個新的世界觀為理想的書寫目的。

【沿著山徑走入文學】

對幼時細心描繪草木的黃瀚嶢而言,這可能是不曾想像過的未來:隨著生態一步步走進文學書寫的圈子。早年,黃瀚嶢與生態保持研究的距離,例如研究闊葉樹、蚜蟲、螞蟻之間放牧式的共生關係。後來樹與蟲蟻被寫成繪本故事,插圖由黃瀚嶢繪製。這是他作為繪本插畫家出書的開端,而非自然書寫的契機。

雪霸國家公園才是。那片擁有豐富生態系的林地,讓他得以自由地實踐文學想像。

在雪霸國家公園服兵役期間,黃瀚嶢出版了生涯中的第二本書──關於蛾類的科普書籍。「每一隻蛾都是巨大森林中的一片拼圖。」書中給予蛾類如此抒情的評價。在他眼裡,蛾的翅膀寫滿大量關於森林的訊息,毛毛蟲也不單只是毛毛蟲,其體重變化可能影響鳥類繁殖情形,黃瀚嶢遂用長竿把樹上的毛毛蟲搖下來,為之秤重、分類、再分析;這些生態研究激發了他的文學想像及練習,其成果榮獲時報文學獎小說組首獎。黃瀚嶢對生態豐沛的想像領他走上書寫的林徑,隨後,在《地味手帖》推廣環境教育的撰稿經驗,也持續鍛鍊關於生態的詮釋。

黃瀚嶢認為生態聯想是個人與他者共振而出的作品,生態書寫不同於文學作品,強調的是一種發現性而非發明性,而發現不僅存在於遠方。黃瀚嶢問,為什麼對於自然的想像必須要去到遠方才能實現?為什麼不能就近觀察生活周遭的事物?在第二自然的文明世界到底有沒有自然觀察可言,這是大家都還在不斷探索的。

如他早年嚮往山林的楓香,對校園裡的楓香視若無睹,但平地楓香只是因基因調控機轉導致變色情形不若典型的滿樹金黃或紫紅,仍是具有觀察價值的變色現象。黃瀚嶢被研究生物的朋友給點破,使他相信擺脫既定的知識框架,或許觀察才能真正先於詮釋。

【靜態的背景就是生活本身】

四月號的《文訊》安排了關於生態文學的評論,其中包含世代間的對話。劉克襄梳理自然寫作的脈絡,指出當今資訊獲取之易,比起以前只能用手指指認鳥類的時代,如何深化報導內容核心更是重點。

年輕一輩的黃瀚嶢也感受到人與自然關係的變化,他指出從前觀察猛禽需要帶著重裝備深入自然,現在猛禽協會的人得到攝影觀察照片,就利用臉書社團推廣給受眾,與粉絲互動並創造出一種流行文化。除此之外,草坪涵蓋的豐富草種亦能察覺到人類活動,一窺全球化的具體風景。

黃瀚嶢說,靜態的背景就是我們的生活本身,一旦人們與環境發生關係,它就不再是背景,所以重要的是如何與他者產生關係,將靜態的環境和動態的自我兩廂連結。

在《沒口之河》中,黃瀚嶢花費六年實現第三自然的書寫目標,各章以木麻黃、甜根子草、銀合歡等植物為主題,描寫知本濕地的環境變遷。知識及調查是黃瀚嶢破解生態密碼的指引,而寫作者詩性的心靈,則在與物交接之際凝聚為一支關懷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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